第六四章 當湖之謎

　　“定庵兄，我們明日此對手，實為高麗圍棋崛起之功勛人物也，想那高麗圍棋，就是在此人帶動下才迅速崛起，因此他被稱為高麗的‘圍棋皇帝’，李滄浩就是此人唯壹入室弟子。對了，我現在再來說說此人的棋風特點，關於至於此人棋風，圍棋界有壹非常形象的說法，大家稱之為‘柔風快槍’……”
　　從中國棋院回到家後，李襄屏又開始他特有的“備戰”方法了，那就是首先由他更自己的外掛介紹壹下對手的基本境況。可是今天的情況卻有所不同，他才剛剛起個頭呢，竟然就被老施打斷：
　　“襄屏小友卻是毋庸多言，對於此人之棋風特點，定庵還是有所了解，我心中有數也。”
　　李襄屏聽了壹楞，老施說他對老曹的特點有所了解？
　　“定庵兄，妳卻是如何了解此人？”
　　“最近這些時日，我不是壹直在看那李滄浩之棋嗎，看過李滄浩之棋，自然對此人有所了解。”
　　李襄屏聽了壹樂，心說是這個理呀，老施最近雖然壹直在研究李滄浩，然而李滄浩和誰下的棋最多呢？那當然就是他師傅老曹，因此他找給老施看的棋譜中，雖然都是李滄浩下的，但其中倒有將近壹半也算是老曹的棋譜，那麽老施說他對老曹的棋風也有所了解，那自然也說得過去。
　　李襄屏郁悶了，他見自己唯壹的“備戰作用”竟然快要失效，不知道為什麽，李襄屏心裏居然微微有點失落。
　　只不過相比於那點輕微的失落感，他現在更足的是好奇心：
　　“那好定庵兄，妳既然說對此人有所了解，那妳覺得此人如何？”
　　老施稍微停頓壹下，像是在那組織語言：“此人行棋靈活多變，很多招法初似草草，絕不經意，然及壹著落子枰中，瓦礫蟲沙盡變風雲雷電，實為才華橫溢，天賦出眾之輩也，我觀此人棋路，卻是與我那師兄西屏頗為相似，棋才之高似也不在西屏兄之下，唉，高麗小國竟能出如此人物，實為異數也，也難怪壹區區番外小國，棋道竟能昌盛至斯。”
　　李襄屏對老施的“大國沙文主義”並不奇怪，甚至對他表揚老曹“才華橫溢天賦出眾”也不奇怪，畢竟“曹勛玄第壹，馬曉飛第二”，這句由日本著名老神棍藤澤秀行說出來的話可是在圍棋界流傳了幾十年，而老曹的棋才也早就得到了圍棋界的公認。
　　真正讓李襄屏感興趣的，是施大棋聖剛才竟然提到了範西屏啊，提到了他的好基友範西屏。他竟然說老曹的棋風和範西屏有點相似。
　　而提到範西屏，這倒讓李襄屏想起另外壹件事了：
　　“對了定庵兄，妳既然提到西屏前輩，我卻壹直忘記問妳壹件事了，當年妳和他在平湖張家所弈13局，最後到底誰勝誰負呀？”
　　李襄屏說的就是中古棋中著名的“當湖十局”了，“當湖十局”其實並不只有十局，甚至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所謂“當湖十局”也未必就是真正“當湖十局”。
　　因為到現如今，範施兩人存世的棋譜也只有11盤，而根據文獻記載，他們倆光是十番棋以上級別的較量就至少下過兩次，壹次是他們倆20多歲的時候在京城下的，另外壹次，就是範西屏31歲時，施襄夏30歲時候在平湖張家下的13局。
　　到了現代，大家只是把他們倆還存世的11張棋譜統稱為“當湖十局”而已。
　　現代很多人誤以為古代棋手對局數量少，說實話這完全是個誤解。他們不是下棋少，只是他們下的棋現代看不到而已。就拿範施兩人舉例，他們倆是同鄉，是師兄弟，兩人的水平差不多，經歷差不多，名氣也差不多，那麽這樣兩個人的對局數量，會是我們只能看到了11局嗎？
　　後世號稱“壹生情敵”的的古大力和李世石，他們的正式對局也才40多盤而已，而範施兩人之間的正式對局，比這只會多不會少。
　　“這個……襄屏小友，能不說嗎？”
　　李襄屏笑道：“定庵兄休要忸怩，想那西屏前輩現在都已經作古幾百年，就算妳和他當年有何約定，但妳只告知我壹人的話，我估計西屏前輩也不會怪妳吧？”
　　老施再度沈默壹會，然後終於開口說道：
　　“在平湖張家那次，最終卻是定庵多贏了壹局。”
　　李襄屏聽了點點頭，這也和現代考據出來的結果是壹樣的。
　　當然嘍，這個考據並不是像圍棋界最初的說法那樣：是因為範施傳世的11張棋譜中，其中範西屏執白先行6局（中古棋執白先行），施襄夏執白先行5局，大家從這個細小差距推斷，“當湖十局”很可能是老施多贏了壹盤。
　　然而這個推斷其實是不靠譜的，前面已經說了，兩人存世的11張棋譜，甚至都未必都是在當湖下的，那麽剛才這個推斷顯然就缺乏說服力了。
　　後來更有說服力的考據，卻是出自於其他文獻，根據當地地方誌以及平湖張家後人的記載，範施二人之所以受平湖張家所邀到那下棋，起因只是平湖張家（當地古代土豪）想請壹個圍棋老師而已。
　　用現代的話說，兩位棋聖當時只是去應聘的，而他們下棋就相當於應聘考試，只是沒想到他們這個應聘考試，竟然下出了名傳千古的“當湖十局”。
　　雖然在各種文獻中，只能證實他們倆的確是下了13盤，卻都沒提到這個系列賽的最後勝負。然而從範施兩人之後的行蹤來看，“當湖十局”結束後，留在張家教棋的那個人，那恰恰就是施大棋聖。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推斷，很多人認為“當湖十局”的最終勝利者，那應該就是施襄夏。
　　而到了今天，李襄屏終於從施大棋聖自己口中獲得答案，也算是解開他心中壹個謎團了。
　　當然嘍，在此時此刻，李襄屏最在意的當然不是什麽當湖十局的勝負之謎，而是明天的比賽呀：
　　“定庵兄，妳剛才說明日此對手像西屏前輩，而那西屏前輩又曾敗於妳之手，那妳的言下之意豈不是……”
　　老施裝模作樣板著臉：“襄屏小友休得胡言，我對西屏兄素來敬重，也沒有半分必勝他的把握的。”
　　李襄屏打個哈哈：“哈哈了解了解，妳看妳自己都只說‘沒有必勝把握’，恐怕在定庵兄心目中，就從沒想過失敗二字吧？好了定庵兄，妳既然說對明日之對手非常了解，那我們今天就不談棋吧，咱們早點休息，養好精神迎接明天大戰。”
　　壹夜無話，到了第二天，雖然正式比賽要到上午10點整才開始，不過李襄屏還是早早來到中國棋院，在10點差壹刻，李襄屏就已經找到自己位置坐定，他正襟危坐等待老曹大駕光臨。
　　10點差10分，韓國代表團壹行有說有笑離開下榻酒店，參賽棋手前往比賽地點。和老曹走在壹起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天下第壹攻擊手”劉倡赫。
　　“曹國手，妳今天這個對手可是有點特別，要知道我之前可是曾經連輸給他3盤。”
　　“哦？”
　　老曹哈哈大笑：“妳奪得‘LG杯’後說要感謝的就是這個人嗎？那我今天還真要好好領教領教。”
　　劉倡赫含笑不再說話了，他知道像老曹這樣的人，實戰經驗豐富無比，到了他這個級別，基本就很難產生情緒波動的，他既不會因為對手是業余棋手而輕敵，也不會因為對手有什麽光榮事跡而嚇到。總之劉倡赫認為，自己只要說完了這句話就行。
　　10點差5分，老曹進入對局室，他和李襄屏相互敬禮示意。
　　10點差2分，裁判宣布比賽開始，老曹抓起壹大把棋子讓李襄屏猜先，通過猜先，這盤比賽李襄屏猜到了黑棋。只不過這也不算多好的消息，因為這本屆比賽開始，黑棋是貼6目半。
　　上午10點整，比賽正式開始。因為老施昨天說了那話，所以今天這盤棋，李襄屏又是壹個完全旁觀者，從第壹步棋開始，所有招法都是由施大棋聖自己做主。
　　按照老施指示飛快落下前幾步棋，李襄屏心裏壹樂。
　　“中國流”！
　　老施居然選擇了“中國流”開局。
　　聯想到當初和金成龍七段那盤，那盤棋也是老施完全自己做主，可是在當時，老施卻選擇了他更加熟悉的“對角星”。
　　難道就這壹個多月時間，施大棋聖就認為自己能運用好現代布局了嗎？
　　比賽慢慢展開，李襄屏也開始期待施大棋聖的表現。